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33章 第33章

關燈
第33章 第33章

王府寬大的馬車穿過朱紅大門, 車輪碾在石磚鋪就的甬道上,馬車裏阿沅托著下巴打量著周氏。

沒辦法,不這麽做, 她怕下巴又砸地上。

剛剛病懨懨的人, 此時身穿錦繡黛青牡丹花大袖, 下著鵝黃鸞鳥紋百疊裙, 身披同色雲鳳紋霞帔, 下面墜著金燦燦的鎏金鴛鴦銜蓮紋墜子, 頭上戴著鎏金鳳簪, 上面鑲嵌的紅寶石和耳朵上的紅寶石水晶排珠耳墜交相輝映,鳳梢描繪的眼睛更顯得神采奕奕。

周氏舉著銀鑲玉手把鏡,確認著自己的妝容,力求完美無瑕, 無意中瞥見阿沅不成體統的樣子,朝天上翻了個白眼:“閉上你的嘴巴,醜死了!”

阿沅訕訕地闔上嘴巴, 對她比劃:【你這樣會不會太誇張了?】

“你懂什麽,這衣裳就是女人的戰甲,首飾就是頭盔, 這個!”她給阿沅展示手上的金鐲、翠玉戒指,“就是我的戰刀!高家那個女人叫我來明擺著是要興師問罪, 我堂堂王妃又豈能輸給引車賣漿之流!”

周家雖然比不上顏、荀、謝這種士族大家,卻並非寒門之流,對高家這種市井出身的人自然看不上眼,但高貴妃入了梁帝的眼, 大小宴會上總想壓她一頭,周氏不肯服輸。倆人明裏暗地較量了不知道多少回。

在這兒當頭叫她進宮, 明擺著是黃鼠狼給雞拜年。

她怎麽可能如了那個女人的意!

都怪這個愛惹事的村姑!

周氏拿尖尖的下巴對著阿沅,埋怨道:“這事都是你惹出來的,到時候你自己擔著,別想往別人身上推。”

阿沅本來也沒想往別人身上賴,再說了這事要真追究,那也是郁雲洛的錯更多些。

周氏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不同意,心裏著急了,高貴妃絕不會善罷甘休,郁望舒怎麽著那是他咎由自取,齊王府決不能被連累,這村婦好歹也是個人證,要是不聽話也挺麻煩的。

她心裏算計了幾番,輕咳了兩聲,放下了身段,湊近了些道:“好歹你也是望舒帶回來的人,勉強算是我齊王府的人,我給你出個主意。到時候你就一口咬定是二皇子對你意圖不軌,望舒是為了保護你才傷了他。她姓高的想給咱們齊王府潑臟水,我們就先發制人!”

阿沅怔怔地看著周氏不說話。

周氏手指敲了敲案幾,不耐煩地道:“怎麽,你還不願意了?怕名聲有損?本來就是他捋走你的,你又能清白到哪裏去!”

阿沅放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握緊,眼眸沈靜如水,看得周氏有些不自在:“幹嘛,我又沒說錯。”

阿沅不傻,她猜想高貴妃之所以這麽著急叫她們來,應該是梁帝對郁望舒的責罰要不沒下來,要不就是沒讓高貴妃滿意,所以她才想利用自己給郁望舒定罪。

也就是事情的轉機全在她怎麽說。

周氏說得都是事實,只是這事一旦捅出來,她今後的名聲可就全完了,一個寡婦要是名節有損,等待她的會是什麽…

一股寒意沿著小腿肚子爬了上來,她想到了無數可能,每一種都能要了她的命。

可是只要能救二郎…

只要有這麽一個念頭在,她就覺得那些都不重要,甚至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這份勇敢從何而來。

沒想到自己還真是個不怕死的!阿沅汗顏。

周氏哪裏能知道她現在的心思,只是看她垂著頭一直不說話,心裏起急,又怕催得急了,適得其反,便嘟囔了一句:“不願意就算了。看他平時把你當個寶貝似的,為了你甚至還忤逆我,現在大難臨頭還不是得靠我來救,所以說啊,這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

阿沅還是沒有擡頭,只是很輕微地點了點下巴。

周氏見狀,翹起了唇角。

~

香煙從寶鼎的鏤空縫隙中浮起,莊嚴的佛殿裏到處都是幽沈的檀香氣味,其中卻夾雜著不可忽略的血腥味,氣氛顯得詭異又蕭肅,佛祖低垂的眼中以及似笑非笑的嘴邊似乎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
煙霧中,郁望舒跪在佛像前,清冷出塵的模樣比佛像還要遺世獨立,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他在跪佛,還是佛來拜見他。

梁帝踏入佛堂時,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。疲憊又憂郁的眼底流露出懷念的神情,這抹背影在他的眼中,慢慢跟心底的人重疊在了一起。

曾經他跟著母後去上香,寺廟裏跪著一名女子,讓人只看一眼從此再不敢見觀音。

胸臆中堆積了整晚的郁氣與怒火都隨著一聲嘆息消散於無形之中,藏在心底深處的愧疚與緬懷一陣陣翻湧了上來,如滔滔不絕的海浪,一波接一波激蕩著他的心。

梁帝擡了一下手,言公公便停在門外,帶上了房門。

梁帝負著手,來到郁望舒身前,仰望端莊慈藹的佛像,閉了閉眼:“你做得太過了。”

“越界的是他,咎由自取。”郁望舒擡起眼簾,他的臉色不是很好,嘴角還有沒擦幹凈的血跡。

梁帝皺了眉,低頭看他,就像在看一個頑劣的孩子,帶著不讚同,更多的卻是無奈。

這種無奈令郁望舒心中升起一股煩躁,他真的很討厭梁帝這幅嘴臉,讓人連憎恨都覺得是自己在無理取鬧。

就跟他背上的傷一樣,既然選擇仗責了他,就不該手下留情,讓人無法原諒又不得不接受他的“恩惠”。

“你這樣,讓朕怎麽保你!”

郁望舒挑了挑眉梢,牽動了臉上的傷,疼得微微皺眉,神情顯得有幾分古怪:“是不是高家想趁機奪我的軍權?”

梁帝答非所問:“朕問你,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洛兒的命?”

“我父王的兵只認齊王府,就算給了他們也降服不住,他不怕被反咬一口,他敢要我就敢給,到時候出了事他能擔著就成。”郁望舒也自說自話。

梁帝被他的態度氣壞了,指著他的鼻子,罵道:“混賬,你這說的什麽話,你當軍權是兒戲,說給就給!你當手足是什麽,說殺就殺!我把你認回來可不是為了毀了祖宗的基業!”

他罵得太急,不小心被檀香嗆著了,咳嗽著推開南面的半t扇窗,這才覺得好了些。

清晨的光從窗口斜照進來,只摸到郁望舒的胸口,他的臉依舊藏在晦暗不明的陰影裏,深邃眼窩裏迸射出不近人情的寒芒,從梁帝的龍袍一路掃視到他的臉上,毫無尊卑:“是啊,你把我認回來是為了什麽?是因為他們兩個鬥得你死我活,已經到了你快壓不住的地步了,對不對?所以你需要我出現,我現在做的這一切不恰好就是為了陛下分憂!我究竟何罪之有,還請陛下明示!”

“你…你個混賬!”梁帝扶在窗邊又是一陣咳嗽,驚動了外面的言公公,他推門就要進來:“聖上保重…”

“出去!”梁帝怒吼。

言公公趕緊收回了即將落地的腳,關門前看了一眼郁望舒:“王爺,聖上昨晚為了您的事一夜沒睡…”

梁帝狠狠捶了一下窗臺,震得窗臺邦邦作響:“老東西,如今連你也不聽朕的話了!”

言公公哪裏還敢多說,狠狠扇了自己兩嘴巴:“聖上息怒,是奴才多嘴,奴才這就退下,聖上萬萬不可再動怒了。”他哀求地看著郁望舒,最終還是將門重新關上了。

郁望舒猶豫了片刻,還是從團蒲上艱難地站起來,瘸著腿走了過去,伸手似乎是想扶梁帝,卻被梁帝甩袖推開。

郁望舒腿還麻著,沒站穩,單膝跪地,手撐在地上。

“誰讓你起來的!”梁帝就跟沒看見他的狼狽一樣,並攏二指,怒向其眉心:“朕說了,沒有朕的旨意不許你起來,你竟然抗旨,豎子狂妄至此!朕就告訴你,朕能給你的,一樣就能收回來!”

郁望舒只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徹底死絕了,孤冷的眼從下而上掃來:“那我的命呢?我的命都是你給的,你要不要也一起收回去。”

“反了你!”梁帝反手一個嘴巴甩了過去,沒想到力氣太大,一時受不住勁兒,他自己也栽在了香案上,他回頭看向郁望舒,目光對上,竟是後背一涼,心中怒氣更甚,“你以為這樣朕就拿你沒轍了,是不是!朕不殺你,但是對付一個女人還是輕而易舉的!”

郁望舒眼裏戾氣大作,五指在地毯上留下五道抓痕。

“這件事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!”

“你現在知道怕了?你說有沒有不重要,重要的是朕覺得有沒有!”

郁望舒咬著牙,重新跪好:“臣有罪…”

~

接近正午的陽光正是最刺眼的時候,郁望舒從佛堂裏走出來,在臺階上擡手擋了擋刺眼的太陽,眼前一時有些發黑,高痩的身影忍不住晃了一下。

嚇得旁邊的小太監趕緊過來扶著:“王爺,小心。”

小太監是個明白的,別看齊王挨梁帝訓斥挨得最多,可是從沒見他真的出過事,這就是陛下沒把他當外人,要不都說老齊王和梁帝手足情深呢。

郁望舒把人甩開,腳步有些虛浮地走下臺階,他雖然一晚上沒吃沒喝,還挨了頓打,但是此刻精神還好,他想早點回府看看阿沅如何了。

不知她醒了沒有,周氏有沒有為難她,她睡得好不好,不會又想不開跑了吧…

可惜跪了一宿的腿現在還麻著,縱然郁望舒心急也走不快,迎面走來一個人,正是郁雲澈,一改往日病氣沈沈的模樣,氣色很是不錯,不錯得令人生厭。

郁望舒沒心情理他,隨意拱了拱手就此別過,沒想到郁雲澈卻擋在他前頭,將頭偏了偏:“孤有話要說。”

花園深處的小軒外,郁雲澈的人站在三尺之外不允許任何人靠近,奉命送郁望舒出宮的小太監也被攔在外面,愁眉苦臉地踮著腳,伸長了脖子往裏張望,心裏七上八下,太子這是要幹什麽呀,出了事他可沒法交代。

東宮的宮女們擎著托盤魚貫步入亭子,將鹹甜的點心擺滿了石桌,先對桌子右側俊美不凡卻略有病容的男人屈了膝,再對左側樣貌更勝一籌卻難掩憊色的男人屈了膝,這才低著頭毫無聲音地排成一條線退下。

郁雲澈擺手:“齊王隨意。”

郁望舒垂眸,略略掃了一眼桌子,準備得還真全,再看郁雲澈拎起茶壺,看樣子可不是說幾句話的事。

郁雲澈呷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,輕輕一笑:“孤早就說過,你根本就不該回來,現在事實說明你的確不適合這裏,你也該早點認清現實了。”

郁望舒一言不發地看著他。

身後的柿樹結了果,其中兩個又大又圓的壓彎了樹枝,掉了下來,一路滾到了他們的腳邊。

一個破了,在白石板路上留下一道泛黃的軌跡。

細長的手指撿起完整的那個,郁雲澈拿在手中拋了一下:“孤最喜歡吃柿子,可太醫都說孤脾胃虛,孤不信,非要吃,結果在床上躺了一個月,那一個月,高貴妃從給一個妃子變成了貴妃,執掌鳳印,代理六宮。”他看一眼郁望舒疲憊卻依舊不失健康的臉,一不留神把飽滿的柿子捏破了,粘稠的黃水汁水流了他一手,“這就是不合適的下場。”

他掏出絲帕擦拭手上的汁水,口氣非常平淡地道,“把你手裏的兵權交出來,孤會向父皇奏疏讓你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,對你來說,這是最好的下場。”

他說得那麽理所應當,讓郁望舒從心裏想笑,不是笑他,是笑自己,為自己原本的一點點期待而覺得好笑。

郁雲澈要他的兵權,不如直接讓他去死。

沒了兵權的他就和這柿子有什麽區別,別人想捏就捏,身家性命全在他人的一念之間!

“我為什麽要聽你的?”

一夜沒有喝水,郁望舒的聲音很是嘶啞。

“你還有的選嗎?起碼給了孤,孤會保你一命,郁雲洛可是巴不得你早點死。”郁雲澈已經擦幹凈了手,就連指縫都沒有漏掉。

郁望舒搖搖頭,笑了,幹裂的嘴唇裂開,點點血洇在唇上,在那張清冷絕俗的臉上勾勒出墮魔的一筆。

“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比他好吧?他是真小人,你就是偽君子。”看著郁雲澈霎時變得難看的臉,郁望舒憋悶許久的心終於體會到了久違的舒坦,“我從小做事就奉行一個原則,我的東西誰也別想搶走!我適合不適合這裏,輪不到你操心。郁雲洛是想弄死我,但他們也不想放過你,咱們兩個誰先死還真不一定,你有功夫擔心我還不如多找幾個名醫好好保命。”

郁雲澈秀氣的臉此時已覆滿冰霜,站起來將剛剛擦手的帕子扔了一邊:“郁望舒,所有人都能嘲笑孤這副身子,唯獨你沒有資格。”他撐在石桌上,羸弱的身子撐不起寬大的衣衫,袖子空蕩蕩地被風吹得鼓了起來,蒼白的臉色泛起不自然的紅,那雙極為相似的黑眸燃燒著不甘和毫不掩飾的恨意,“看著孤,你記住了,這副身子拜你所賜,拜你母親所賜,孤如今這樣就是你們犯下的罪!”

郁望舒看著如同困獸一般的郁雲澈,仿佛看到了剛剛的自己,在梁帝面前失態的自己,他一把扯起郁雲澈的襟口:“不許你對我母親不敬!”

可能是拜氣頭上所賜,郁雲澈竟然有力氣推開郁望舒:“你有什麽資格在孤面前叫囂?!若不是看在外祖母的份上,郁望舒,孤恨不得親手殺了你!你比郁雲洛還讓人惡心百倍!”

郁望舒十指緊扣桌沿兒,指骨泛白,石桌發出刺耳的聲音,自帶煞氣的眼底如九尺寒潭,令人毛骨悚然:“這句話我還給你!兵權我寧可落到郁雲洛的手上,也絕對不會給你!”

郁雲澈氣極,扶著胸口咳嗽了幾聲,忽而一笑:“有件事你可能還不知道。高氏已經召了你那個啞嫂進宮,你和郁雲洛不就是因為她才鬧出了這麽大笑話嗎。你說高貴妃會拿她如何?啊,耽擱了這麽久,不知道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嗎?”

“郁雲澈!”郁望舒真的急了,上手就要掐郁雲澈的脖子,驚動了他的人。

郁雲澈擡手讓人停下,有恃無恐地看著郁望舒:“怎麽了,你還有空對孤動手?看來那個女人對你來說也不過如此。”

郁望舒咬著牙甩開他,就往外沖。

“慢著。”郁雲澈開口,他的人伸手攔住了郁望舒。

“滾開!”郁望舒拽住那個人的腕骨隨手一折,只聽得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,那人捂著扭曲的手腕,哀嚎地跪在他的腳下。

“算了。”郁雲澈站出來,不讓人追,看著郁望舒略顯匆忙的背影,嘴角微微翹起,“希望現在去還來得及。”

~

舜華殿裏,高貴妃蠟黃的t一張小臉不施脂粉楚楚可憐,倒是比精心打扮的周氏更有說服力。

她太陽穴貼著梅花形狀的膏藥,虛弱地靠在引枕上,手帕拭著臉上的瑩然的淚珠,嘴上卻是半點不饒人:“本宮叫你們來就是想知道洛兒究竟是怎麽得罪了齊王,竟然下了這般狠手。上次狩獵場的事說得不清不楚,本宮已經不計較了,怎麽,齊王府是還嫌不夠,非要置人於死地不成?洛兒雖不是太子,但他生母還沒死呢,由不得你們這般作踐。”

末了,她埋怨地乜了一眼周氏,加了一句,“你也是,怎麽教導兒子的,竟縱得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。要是往大了說,他這打的還不是陛下的臉!”

周氏從骨子裏就輕視高貴妃,一個以色侍人的主兒也敢來數落她,她索性連禮都沒行,倨傲地道:“臣妾的兒子才回來三個月,臣妾可沒時間教導他這些。娘娘說事就說事,不要胡亂攀扯什麽太子、聖上的,我們齊王府可不敢當。再說了上次立秋狩獵,還是舒兒出手救了二殿下呢。這次這事說不定也是另有隱情,聖上如今都沒發話,娘娘可別上來就蓋棺定論,汙蔑我齊王府。”

高貴妃也很看不慣周氏,她仗著自己是齊王妃,向來看不起其他嬪妃,明明就是個續弦,擺什麽譜,聽得她這般說,更是怒上心頭,一下子坐直了身子:“你是什麽意思,真該讓聖上看看齊王府如今都狂成什麽樣兒了!隱情,還能有什麽隱情,依著本宮看,齊王府就是心太大了,仗著手中有些兵權就不知天高地厚,再這麽下去,恐怕下一個打的就是聖上了!”

“娘娘飯可以亂吃,話可不能胡說!”這帽子扣到了齊王府的頭上,周氏怎麽能幹,也跟著掏出帕子,開始哀泣,“老王爺一生為大梁鞠躬盡瘁,最後甚至戰死沙場,與我們母子連面都沒見上,如今娘娘猜忌我們孤兒寡母又是何居心,臣妾定要請太後主持公道!”

她倆你一言我一語,字字犀利如刀,把阿沅看得都服了,茶眸裏慢慢都是敬佩,村裏人只會比誰哭得更大聲,這京城裏的人就是會玩。

高貴妃心裏罵周氏狡猾,老齊王是太後的長子,當年本該是他繼承大統,但他生性愛武,志在沙場,不願受宮中束縛,而梁帝性子內斂心思縝密,老齊王便提議讓位給弟弟,因為倆人是一母兄弟,自幼感情甚篤,太上皇和太後覺得也沒什麽不可以的,便由當年的二殿下繼承了皇位,心裏對長子自然多了幾分心疼。

再加上老齊王英年早逝,太後對齊王府的人更是格外偏袒,如今郁望舒又被找回來,長得跟他爹有七八分相似,更得太後喜愛,這件事要是太後插手了,還真不好辦。

高貴妃冷笑一聲:“那你倒是說說究竟是有什麽隱情,能令齊王下如此重手!”她話問的是周氏,眼睛卻是看向阿沅,當時只有她在場,“你們今日必須給本宮一個交代!齊王府的命是命,洛兒的命也是命!”

周氏就在這兒等著她呢,忙道:“臣妾已經問清楚了,是二殿下捋走了林氏欲行不軌,被舒兒識破這才出手相救,打鬥中失手傷了二殿下,不信,你問問林氏。”

她把阿沅推了出去。

倆人的目光悉數聚集在她的身上,阿沅知道這一認生死就再由不得自己了。

她卻連猶豫都沒有,毅然地點了點頭。

“一派胡言!我兒子就算瞎了眼也不會看上一個村婦,還是個啞巴!”高貴妃“噌”地站起來,目光如刃恨不得生剮了阿沅,“誰知道不是她品行不端,蓄意勾引在先!沒準兒,這就是你們齊王府給我兒下的套!”

阿沅忙比手語:【我沒有!】

周氏也站出來說道:“貴妃沒有證據,不要瞎說!再說了,齊王府無緣無故幹嘛給二殿下下套,就算下套也不會找個村婦!”

“你既然都說了不用這種人,我兒子就看得上她了?!”

高貴妃和周氏各執一詞,僵持不下,最後的扣還是落在阿沅身上。忽然倆人意外交換了一下眼神,各自心裏一動。

周氏和高貴妃雖然不對付,但其實都是趨利避害的那一類人,周氏不關心郁望舒的聲譽,只是不願高貴妃給齊王府扣罪,卻也不想真的跟她死破臉,畢竟她還有二殿下,太子這身體,未來的事也說不好。

而高貴妃自然要維系兒子的名聲,若是此事散播開了,太子一黨定會大做文章,說雲洛見色起意、沈迷美色,那事情可就大了。

與其倆人這麽無休止地爭下去,鬧得兩敗俱傷,不如幹脆推出一個人把責任都擔了。

如果這個人還是個啞巴…

妙,簡直是太妙了。

她們的目光在空中又碰了一下,就在這短暫的一瞬間,雙方締結了一個盟約,為一個無辜的生命寫好了劇本。

阿沅雖然沒有猜到她們的心思,卻敏銳地捕捉到她們之間氣場的變化,看了看這個,又看了看那個,心裏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。

果然,周氏率先清了嗓子道:“阿沅,貴妃娘娘說得不是全無道理,二殿下貴為皇子,什麽樣兒的女人沒見過,為什麽偏偏就要捋走你?可是你之前對二殿下做了什麽或者說什麽,我記得秋獵那次二殿下就是因為你受了聖上的斥責吧。你可不要背著我齊王府做什麽上不得臺面的事。”

不給阿沅比劃的時間,高貴妃就把話接了過去:“哼,什麽欲行不軌,這就是林氏的一面之詞,信口雌黃!本宮看她不過就是一個野雞想飛上枝頭當鳳凰,你說,是不是你蓄意勾引,才導致齊王和二殿下爭鬥不休!”

【我沒…】阿沅奮力地比著手語。

卻又周氏搶了話頭:“我就說你怎麽認了親又不走,還說什麽是二殿下在背後指使。現在仔細想想這話裏漏洞可真大啊,二殿下為什麽要派人假冒你家人?阿沅,事到如今,你也別裝了。你認個錯,貴妃娘娘是什麽人,一定不會和你一般見識,這樣,對齊王和二殿下都好!”

阿沅聽到這裏總算是明白了,周氏剛剛和高貴妃已經達成了交易,只要她以一己之力把罪名都擔了下來,就沒郁望舒和郁雲洛什麽事了。

高貴妃和周氏齊齊看向她,阿沅忽然覺得時間被拉長,每一次呼吸都變得那麽緩慢,有什麽東西像小螞蟻在喉嚨裏爬,癢得她想抓破喉嚨,卻什麽也沒有做。

抓破了喉嚨又如何,反正她也是有口難辯。

沈默原來也可以是一人的罪!

怎麽不是呢,不然為什麽婆婆會罵她是個賠錢貨,為什麽她的心意從不敢付之於口,為什麽郁雲洛敢欺負她,又為什麽現在高貴妃和周氏敢當著她的面明晃晃地算計她…

如果她沒有啞,可惜一切都沒有如果。

阿沅的指尖在顫動,她的罪如何才能贖清…

“誰說是她勾引本王和二殿下了!”

一陣冷風吹了進來,眼前出現一道熟悉的身影,他已如山一般屹立在她的身前,抵擋住外界所有的惡意與譴責。

他背上的血痕觸目驚心,阿沅顫抖的指尖輕輕觸碰到破爛的衣裳,不敢用力,怕碰疼了他。

郁望舒好像有所感應,背過手抓住她的手指用力按了一下,隨即放開。

別怕,我來了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